門在眼前關上,想追卻已遲了。
壯五愣站著,半天才想到叫人。電話,RC,簡訊都不應。不死心地撥了半小時,那頭乾脆關了機。手機拋到一旁。沙發左側,布丁二號一對無情緒的豆豆眼直望著壯五,他回望,胸中心思翻騰。
父親終究找上門,比想像快得多。從哪裡洩漏的?他尋思著,終歸想到剛在一起時,那些不知節制的情動。萬一後台玩鬧的時候,附近的工作人員是父親安排的探子;留心過了的暗巷,其實藏著眼線。安排密探二十四小時跟監而不讓本人察覺,對逢坂家而言絕非難事。說不定從他離家起,身邊就一直有人紀錄他的一舉一動,當年他們對待叔叔不也如此?
房間開著空調,他覺得冷,彷彿回到受風雪的午後,園丁小屋門半掩,吉他弦斷,煤油燈翻倒。穿黑西裝的小男孩走向他,說:看吧,我警告過你,你不肯聽。園丁小屋的悲劇發生過一次,就會發生第二次。壯五悔恨自己的掉以輕心。
同時也有憤怒。
什麼叫做會後悔,什麼叫做與其受傷不如分手。父親一定是用自己的前途威脅環,他才說出那種話。但交往是兩個人的事,他憑什麼擅自決定結束這一切。等下進電台,他見到環的第一句話就是叫他覺悟,跟他在一起就是一塊往泥坑跳,沒人能乾淨離開。但壯五知道自己才是最沒覺悟的人,事到臨頭,他還是那個無能為力的小少爺。如果父親真的要對環怎麼樣,他絲毫無法還手。
於是,待會見面該說什麼,他遲疑了。
時間一格一格地走,像拖長的行刑隊踢著正步。壯五抱著布丁二號發呆,直到手機跳出行程提醒。
萬理來接人,上了車,見只有壯五,問:「環呢?」壯五見環不在車內,也是一愣:「環沒去找您?」
「沒有,你們不是跟我約工作室嗎?」
「⋯⋯噢,可能他先去電台了。」見環躲得徹底,壯五心裡氣憤。怕尷尬就不要把話說絕,躲得了一時,但明天、後天、大後天都有工作,你以為跑得掉?「又吵架?」萬理問。他不敢吐實,只好說:「有一點。」
萬理笑了笑,「進棚前記得和好。」
「嗯。」壯五笑不出來。
一路上,他還是沒想到能對環說什麼。
然而,壯五想多了,這晚他根本沒機會和環說話。
到了電台,環不在。「大神先生,壯五,你們來啦,環呢?」製作人問。壯五和萬理互看一眼,彼此都是困惑。眼看萬理一旁打了幾通電話沒人接,心中不安如漣漪擴散。環再怕尷尬,不至於丟下工作不管,難道出門就被父親帶走?
正自驚疑,忽聽萬理問:「你們剛才吵什麼架?」他尚未拿定主意要不要說出猜想,那頭製作人又來催促:「時間快到了,還沒聯絡上環?」壯五最終咬咬牙,用急性腸胃炎搪塞了環的缺席。
萬理繼續去打電話。節目倒數十秒,壯五仍期盼著門突然打開,環走進錄音棚對他說:抱歉我來晚了。希望卻落空。一個小時的音樂節目,他麻木地講完那些八○年代的油漬搖滾專輯,聽眾來信回得魂不守舍。心中只想:環一定出事了。
一收播,壯五奔出電台:「有聯絡嗎?」萬理搖頭。
「宿舍呢?」
「環沒回去。」
「會不會去找同學?」
「一織正在確認。育幼院那邊紡去問了。」
此時壯五已經完全相信環的失蹤是父親從中作梗。最壞的情形還是發生了。父親當時能夠威脅把自己關到小島上,一定也能對環這麼做。卻仍不死心,和萬理四處找了幾個環可能的去處,遊戲中心、河堤旁的籃球場,都不見蹤影。
將近十一點,壯五想,環若有意躲他,除非朋友收留,這時間照理來說他沒辦法在街頭遊蕩,但一織那邊傳來的消息,環沒借住在任何同學家中。那麼,果然是被父親帶走了?他又悔又急,拿起電話就要打回老家,忽然腦中靈光一閃,不,還有一個地方。「工作室,」壯五說,「我想回工作室找找看,環或許在那。」
他們趕回工作室,沒人。壯五失望地關了燈。
來到街上,夜涼如水,四下漆靜,只有遠處斜巷內開到深夜的拉麵店芳一門口亮著。萬理接起手機:「嗯,他不在。咦?你們到了?」才說完,就見對街停車場走來一群人,竟是IDOLiSH7和經紀人小鳥遊紡。
「我們很擔心,就和經紀人一起過來了。」大和說。
「環沒去千前輩那邊,百前輩說他們會幫忙找人。」一織說。
「我請天哥幫忙問九条家,環沒去找小理。」陸說。
「環也沒回育幼院。」紡說。
眾人陷入沉默。
「⋯⋯要報警嗎?」陸問。
「這麼急?說不定環只是吵架離家出走,明天就回來?」
「安全優先,錯報總比後悔好。」
「得設法打點媒體。」
「我來調整工作行程。」萬理和紡翻查手機通訊錄,已是擬起對策。
「沒用的,」深知逢坂家與警界關係匪淺的壯五潑了涼水:「報警也只會被吃案。」卻見眾人投來疑惑眼神。
「不會吧?阿環再怎麼說也是公眾人物。」大和說。
「逢坂有線索嗎?」心思細密的一織聽出端倪。
「你們到底吵什麼架吵到環失聯?」三月問。
「我⋯⋯」面對這個無法迴避的問題,壯五一時難以開口。該說嗎?說了就等於把團員們攪和進這灘渾水中。不說嗎?事情到這地步,又豈可能不連累大家。正猶豫時,忽然,「叮」一聲訊息音,深夜中格外突兀。
「抱歉,」萬理瞥了眼手機,旋即訝道:「是環的簡訊。」
空氣騷動。所有人湊向螢幕,盯著那三行字。
『我沒事。明天會去試裝。P.S 不用報警。』
陸立刻按捺不住,拉著萬理:「快問他在哪?」三月作勢鑽起拳頭,「臭小子,敢讓我們擔心。」誰知鑽沒兩下,萬理掛斷電話,說:「他關機了。」
「咦?」
「怎麼會?」
眾人又是一陣譁然。只見一織沉吟:「時機未免太湊巧。」
「什麼湊巧?」陸問。
「剛好的時間,剛好的內容,簡直像環聽見我們的對話⋯⋯是嗎?」凪說。
「意思是⋯⋯環在附近?」三月問。
「當然,也有可能只是單純的巧合。」一織說。
「總之是條線索。」大和說。
「All right,大家分頭找。It’s special mission!」凪和陸率先衝進對面神社鳥居,餘人各自挑了一條岔道,沿街找了起來。
唯有壯五原地不動。腦中浮現的是環在數名保鏢挾持下,被迫傳訊息的畫面。環正在某處看著大家找他嗎?他看向四周,黑暗街道彷彿吞噬一切。為什麼傳訊給萬理而不傳給自己?他們不讓他傳?為什麼特意帶環回工作室?模擬犯罪現場?為什麼抓了人卻遲遲不來威脅他?壯五冷笑。他知道父親用心,這是勢在必得的意思,能關環一晚,就能關他一輩子。允許環參加試裝,代表他們不想把事情鬧大,要他自己領會,明天見面時兩人已然結束。心裡的黑西裝的小男孩對他說,這比園丁小屋的下場好,不該奢求了。
是啊。不該奢求了。一生一次的幸福,如果要賠上環的人生,他寧可不要。壯五走向芳一那條巷弄,或許是被燈光吸引,或許是想再看一眼他們經常光顧的拉麵店。門側無耳芳一的石塑在陰影中看來更添詭譎,後方窄弄深暗無光。他來到石像前,凝視著那道彷彿能把人吸進去的黑暗,莫名覺得環就在那石像後頭,只要走近前去,或許就能──
──要是我的話,一定會躲在楓絕對找不到的地方。
──例如?
──例如⋯⋯那邊,夠小夠暗,又有東西遮住,不會被發現。
怎麼可能。壯五笑自己。縫隙僅夠一人容身,再說環怕黑,他不會在這的。環終究躲到他找不到的地方了。而他和楓都是有歸期的人,有什麼資格找人,有什麼資格留下?
紡走出芳一,朝萬理和三月搖頭:「老闆說環今晚沒來。」見壯五到此,萬理問:「這附近還有哪是環常去的?」壯五又看了一眼那黑暗,對三人說:「不用找了,我知道環在哪裡。」他頓了一下,「回去後,我會把所有事情告訴你們。」
※
黑暗中和壯五對上眼剎那,躲在芳一石像後方的環,一顆心險些嚇停。要被發現了。環想。拚命停止呼吸,動也不敢動。但壯五只哀傷地笑了。他不喜歡小壯臉上出現那種表情。
腳步聲去,環從石像後方探出腦袋。參道空蕩蕩的,他多等了幾分鐘,像忍者般沿牆貼影潛回工作室。對面停車場萬理和紡的車都開走了,門口兜轉了幾圈,沒人埋伏。環這才悄悄進了門。
屋內一片漆黑,幸好,小壯沒等工作室堵他。那他為什麼說知道自己在哪呢?環不解。燈亮,一切景物和傍晚相同,人卻不同了。他抱起布丁二號,忽視布偶身上沾的壯五氣味,心想,如果剛才他和小壯面對面會發生什麼事?
小壯大概不會放他走,再之後,小壯就走不了了。餓小鬼不會放過小壯。而環整晚的努力,都是為了不讓小壯對他那樣笑,和媽媽一樣,抱歉地說她餵不飽餓小鬼的,像被拔掉羽毛而失去天空的小鳥的笑。
離開工作室後,他一直跑,跑到壯五再也追不上為止。
街景逐漸陌生而熱鬧。有路人認出環,他躲到附近網咖,生疏地說:「一間包廂。」櫃台瘦削如煙鬼的中年男子看了環一眼,問:「請問是會員嗎?」環說不是。男子遞來一張申請表,並要求出示證件。環掏出學生證。男子說:「高中生不能租包廂,而且只能待到晚上九點,可以嗎?」公共區有人朝櫃台張望,環連忙別過頭,說:「噢,那不用了。」
走在街上,到處都是一個又一個的空格。移動的車子,櫥窗,辦公大樓,民宅,電車,露天咖啡座,公園鞦韆,睡袋與瓦楞紙箱,暫時的,長久的,人們來來去去,被空格吐納,或吐納成為空格。哪都不是他的歸處。
流浪。小時候老爸生氣常把門反鎖,他和理按門鈴,便有酒瓶丟出來。偶爾被鄰居阿姨收留,老爸罵他們丟臉、裝可憐,打得更慘。兄妹倆只好手牽手在外面一直走,走累到公園坐著,等媽媽下班。
一個不會被反鎖,按門鈴有人對他說「你回來了」的地方,環覺得那就是家。工作室實現他的心願。壯五每次都會幫他開門,環很高興,和他約好住蛋糕公寓。生活像一道無窮盡的加法,一個空間加上兩個人是一棟家屋,他終於也有了能落腳的空格子。
但他卻親手抹掉他的空格。
環來到電台,晚上有廣播工作。時間還早,他不想進去,找了間卡拉OK個人包廂待著。時間到了,他不敢進去。打電話加了時,枯坐在包廂聽自己缺席的廣播。小壯今天一直唸錯稿,下次上節目要笑他。那時他們就是普通的夥伴了,環想。壯五的聲音浸了水般模糊。他想像不出普通的小壯是什麼樣子。
十點,廣播結束。環被卡拉OK趕出來。不能回宿舍,宿舍裡有小壯,今晚他要去一個沒有小壯的地方。剛說完再見,心軟塌塌的,輕輕一吻就能陷落,這不好。他要用一晚把心變硬,硬到小壯說什麼做什麼都沒有用,這樣明天見面,他就能當一個普通的環,而小壯是普通的小壯。
無處可去。未成年好討厭,他連飯店都沒辦法住,在街頭徘徊到快被警察抓,躲進車站,口袋只有兩把鑰匙,一把宿舍,一把工作室。這才發現,人生中所有能落腳的所在,都有小壯。
沒辦法,他搭上往工作室的計程車,看著玻璃窗外萬花筒般流轉而過的霓虹燈,一幕幕,一格格,他不屬於任何一個場景。不知為何,環想起了他的角色,那個孤獨的半妖,覺得自己就像雲外鏡,正帶著那些閃閃發光的罪孽,獨自走向森林深處的大楓樹。
快走到工作室時,靜巷中車燈駛過。熟悉的車牌。是小萬和小壯。他們來做什麼?出了停車場,兩人筆直朝工作室走來,環慌往傘店立牌後方一蹲,兩人進去後不久便出來,不一會,IDOLiSH7和紡也到了。
一群人聚在門口說話,綁架,報警,幾個走漏的字眼環越聽越心慌。糟糕,顧著自己難過,害大家擔心了。忙傳訊給萬理報平安,不料眾人竟分頭找他。
怎麼會?心中大惑,卻不及細想,環趁著陸和三月不注意,竄進石像後方窄弄,前方不時傳來尋貓般的低喚,「環,你在嗎?」他都忍住了。回去後是挨罵,真心話大會,兩個人關起門把話說清楚。最糟是最後那個,他還沒辦法面對。抱歉,明天就好,等我一下下。環在心裡對大家說。
牆上時鐘過了午夜,明天到了。
他要面對了。
但在充滿小壯的地方想忘記小壯,比用裸體蓋掉裸體難上一百萬倍。根本沒有什麼把心變硬的方法,心又不是手指頭,天天彈吉他就會變硬。
茶几上散著新譜,詞曲欄兩行並排的姓名如今格外刺眼。要看多久,才能讓字不像字?盯了半天,終是失敗。環想,應該從遍布在世界各地的照片開始,看慣鏡頭裡的距離,漸漸地,就能把兩人看得散了。
環走到工作桌前,開機。發現壯五把桌面換成他們在拉麵店自拍的合照。
桌上一紅一白兩碗拉麵,兩人手上筷子沾著麵湯,一紅一白的搭到了一塊,像尖尖屋頂,偎在一起的兩張臉笑得好開心。那是慶祝蛋糕公寓的拉麵。
笨蛋,幹麼換這張啦。
霎時,環的視野亦如萬花筒裡風景般,晶瑩而模糊了的。
※
宿舍裡,壯五面對團員,也有點想哭,只是是欲哭無淚那種。
交誼廳七雙眼睛望著他。
「所以,到底怎麼回事?」大和問。
「環⋯⋯」壯五張了張口,彷彿難以承受眾人目光,過了一會,低聲說:「環可能在我父親手上。」
話一出,眾人皆愕。
「為什麼?」
「環惹到他?」
「你爸又想逼你回去?」
心中充滿愧疚。只要背負著這個姓氏一天,他就會使周遭的人不幸。而自己無力阻止父親手段,唯一能做的是把真相告訴即將被迫淌這灘渾水的團員們。
「因為⋯⋯」
「因為怎樣?」
「我⋯⋯」
「嗯。」
「我和環⋯⋯」
「嗯,怎樣?」眾人上身前傾,生怕漏聽一字。向來不怯場的壯五,此刻話滾在喉嚨,只發出一些吞嚥的聲音。終於,豁出去似地說:「⋯⋯我們在交往。」說完,像等待判決般的犯人般低下頭。
空氣一陣安靜。
過了幾秒,所有人鬆了口氣,倒回沙發。「就這樣?」大和問。彷彿壯五剛才說的是一個不夠恐怖的鬼故事。
「交往為什麼要綁架環?」陸問。
「對啊,Why?」凪同惑。
「為什麼⋯⋯」眾人反應讓壯五愣住了。為什麼?這不是很明顯嗎?「因為父親不容許這種醜聞⋯⋯」
「所以呢?」三月問。
「所以⋯⋯」比起團員們的狀況外,壯五更不解的是,「呃,你們不驚訝嗎?」
「驚訝什麼?」
「就是⋯⋯交往⋯⋯」
「幹麼驚訝?很明顯啊。」
「咦?」壯五瞪大眼睛,彷彿聽不懂傳進耳朵裡的話是什麼意思。
「大家早就知道了。」
「不如說,你們有在隱瞞嗎?」
「⋯⋯沒有嗎?」這麼說來,三月開門時意味深長的笑容,真的是⋯⋯壯五再次後悔自己的掉以輕心,談戀愛會讓人變笨,這話果然沒錯。
「你喝醉的時候通通說出來囉。」三月模仿醉鬼,「『嗚嗚嗚你覺得夜襲環會跟我在一起嗎?』我叫你加油,你衝回房間就沒再出門了。」
「隔天你們的氣氛就不一樣了,應該是成功了吧?」大和說。
「等,從一開始就⋯⋯」壯五似乎無法接受這個事實,臉漲得通紅,言語支吾,「為什麼不告訴我⋯⋯」他還千叮嚀萬囑咐地要環低調,訂下諸般禁令,豈知事情早已曝光,丟臉透頂,恨不得當場找個地洞鑽了。三月卻一派輕鬆地答道:「這種事本人願意說再講就好了吧?」
此時,凪用勝利者的語氣對陸說:「十張可可娜餅卡,Thanks。」「我還以為一定是環先說漏嘴。」陸吐吐舌頭。壯五忍不住問,「什麼意思?」
「我們在賭你們之中由誰先公布。」一織說。
「賭⋯⋯」事情發展越來越難以理解,壯五呆呆看著一織,已是連話都說不好。一織此時卻又補上一句,「順便一提,我和哥哥壓你們兩個一起講,輸了。」
「抱歉。」徹底無言的壯五不由自主地道了歉。
「沒關係,恭喜你們。」
「謝謝。」
「需要的話,諾斯米亞戶政事務所隨時為兩位服務。」凪插話。
「⋯⋯好的,我會參考。」難道沒有人覺得這段對話很超現實嗎?被眾人笑容包圍的壯五茫然地想。然而陸發亮的眼神,一織的微笑,凪的歡呼,一左一右搭著自己肩膀不斷搖晃的三月與大和,一旁滿臉欣慰的紡和萬理,眼前一切讓他有種浸在溫水裡,所有憂慮與恐怖隨暖熱水流化散消融,內心輕盈而飽脹的感覺。始終在心底對他說話的黑西裝小男孩此刻消失般安靜。
空氣瀰漫著祝賀與事情完美落幕的輕鬆。這時,一道輕柔女聲響起,IDOLiSH7的經紀人紡說:「不好意思,打擾大家恭喜⋯⋯那個,環還在失蹤喔。」眾人一愣,又是一陣恍然。
「啊,對耶。」
「都把他給忘了。」
「為什麼你爸要綁架環?」終於有人想起這個問題。壯五這才吞吐地把傍晚環提分手的事情說了。
「所以現在是岳父派人綁走兒婿,逼他拋棄自己的兒子?」凪很快釐清現況。大和雙手抱胸,凝眉道:「阿壯的爸爸大概不想承認阿環是兒婿吧?」
「那我們現在要怎麼辦?集體上門提親?」三月挽起袖子,躍躍欲試。
「你那樣看起來比較像上門討債。」大和說。
同為經紀人,又是眾人中最年長的萬理,思考顯然實際得多,當下指出關鍵的疑點:「如果真的是壯五父親綁走環,目的呢?」
「威脅?」
「那為什麼不主動跟壯五聯絡,綁了人不要贖金,這不合理吧?」
「拆散?」
「卻放環明天回來試裝?」
「說不定他們不想把事情鬧大。」
「但放虎歸山實在不像逢坂家的作風。」大和說,「感情這種事,陽奉陰違太容易了。換做是我,絕對不會讓這兩個人有任何私通的可能。」
「難不成試裝完再把環抓回去?」
「這⋯⋯那錄『和你一起愛night』的時候他們會放環出來錄影嗎?」
「這樣就不是抓放,是接送了。」
摸不清壯五父親盤算的眾人俱是困惑,卻誰也不敢咬定逢坂當家不會犯下這等徒勞,眼下環不就正在對方手上嗎?就在眾人你看我,我看你,不知如何是好之時,只見陸惶惶抬起頭,吐了一句:「⋯⋯拷問?」
眾人的眼光聚在他身上,卻是有些難以置信,「什麼時代了,不至於吧。」陸不死心地說:「電視不是都有演?大戶人家逼小姐嫁給壞武士,小姐和窮工匠私奔被抓回去,窮工匠被關進大牢裡,用鐵鍊吊起來⋯⋯」
「你看太多時代劇了。」一織說。
「才沒有!」陸還想反駁幾句,凪卻一臉凝重地接口:「不,有可能,諾斯美亞別宮還留著中世紀刑求犯人的黑牢,雖然已經開放給一般民眾當歷史古蹟參觀了。」這話從前北歐王子口中說出來,說服力十足,陸的臉色頓時又慘白幾分,聲音也帶了抖:「壯五,你家有那種牢房嗎⋯⋯」
「就我所知沒有。但佔地太大,有些地方我也沒去過⋯⋯」壯五遲疑地說。腦中閃過園丁小屋,以及商借TRIGGER演出費用當日,環和父親對峙的情景。那些只聽命於父親的保全和管家會對環做出什麼事,壯五不敢細想,手臂上卻已摳出好幾個深指甲印。
見他如此,眾人也心慌起來。三月已經滿屋子抄傢伙,叫道:「開什麼玩笑,現在立刻殺去壯五家救人,走啊。」被一織和大和攔下,「三更半夜的,按壞門鈴也不會有人理你。」「說不定連門鈴都按不到就被警衛轟出來。」三月卻不甘心,「不然報警啊,綁架加傷害,就算FSC也要守王法吧!」
「警察署長和我父親是好朋友⋯⋯」壯五低聲說。
交誼廳遂又陷入一片沉默。
最後,還是萬理出聲安撫眾人:「冷靜點,他們敢放環回來試裝,至少表面上不會下重手。現在事情還不明朗,等到明天見了環,問清楚再說。」紡也說:「如果環真的受到什麼傷害,公司這邊絕對會盡全力替他討回公道。」
「如果明天試裝完環又被帶走怎麼辦?」陸擔心地問。
「不能讓他走。」大和說。
「對!想帶環走除非連我一起,六個人堵上去,看他們能帶走誰!」三月說。
群情激動,壯五卻覺得那些熱血離他很遙遠。心中的黑西裝小男孩表情冷淡,話語也是殘酷的,「沒用的,你依舊是那個無能為力的小少爺。」到頭來,終究是誰也逃不出那棟園丁小屋。他黯然地想。
此時,忽有人握住壯五佈滿指甲痕的手臂,迎面一個溫暖的微笑,卻是凪在對他說話:「Don’t worry,這麼多人保護他,環會沒事的。」一旁的一織則嚴肅地說:「無論是少一個人的IDOLiSH7或是少一個同學的班級,我都不會讓這些事發生。」陸也湊過來,滿臉認真,「我們以後每天都去壯五家,努力拜託你爸爸,這樣總有一天他一定會答應的。」
不知怎地,壯五想起撞手遊戲那天,撞再狠也不會痛,怎麼撞都會被接住的那雙大手,如今他也是被身邊的這群人穩穩地接住了。黑西裝小男孩兀自絮叨,壯五靜靜看著他,說:「我依舊是無能為力的小少爺。但你知道嗎,我們早就不在那棟園丁小屋了。」小男孩說:「你忘了樅樹下的墓穴?」壯五說:「我沒忘,永遠不會忘,但是活著的人會有新的記憶和去處。」他向小男孩伸手,「我們一起去蛋糕公寓好嗎?」小男孩說:「你做夢。」壯五說:「是啊,我做夢。但你看,這麼多人跟我們一起做夢,你不覺得這個夢很有可能成真?」
小男孩不說話。而已經知道一個人的擁抱能有多溫暖的壯五蹲下身,輕輕地,用他所獲得的所有擁抱,擁住了他的黑西裝小男孩,「走吧,我們去接他回家。」
小男孩在他懷裡,像那日樅樹下般放聲大哭起來。

欲知後事,請看噗浪公告
抱歉ㄌ還在趕番外沒空更新網站,先用噗浪公告擋一下……
後半的R18大結局先讓實體書讀者看,未來擇日網路全文公開。
自家通販:先填寫通販單(年齡認證),再至好賣+賣場下單。
BOOKY(海外)通販:同人誌中心
下次場販:CWT61(2022/08/13-14)